有人说民国是个好时代,旧的正过去,新的正到来,它独有的气质、美与时尚。
但就如春梅狐狸所言:“人们并非因为进入民国才萌发了新思潮,而是那些思潮等来了民国!”
恰如旗袍,并非因为民国令旗袍美,而是旗袍令民国更动人。
王家卫曾说过一句话:“想到此时距旗袍盛行的三、四十年代,百载未过,大街上却再也找到不到一个衣裳如此花枝招展的人,不禁感叹时代善忘。”
但与其说无旗袍,不如说无旗袍美人。因为没有哪一件衣服能改换一个人的容颜、性情、品格,旗袍如玉,人当如玉。怀念旗袍,其实是怀念那个时代的人对美,对自我的追求。
旗袍有四大派别,海派,京派,苏派,粤派。这些派别并不是以地域划分,而是美的不同风格为界,如文人的文风,既有婉约,也有豪放。
旗袍是旗人之袍,最初是满族妇女的长袍,民国时被更多女性接纳,一步一步进行了改良。
作家张爱玲,就在不断地打破旗袍之美。她年少时见到的旗袍“严冷方正,有清教徒的风格”。不过短短十年,旗袍由长变短;长袖成中袖、短袖;不开叉的旗袍,也悄悄开低衩。
在张爱玲心里,旗袍不仅要别致,更要惊人。领头做矮,天气热要做成无领、无袖、衣长至膝盖,这叫“风凉旗袍”。
要用红绿搭配,最好是淘奶奶辈的花布料做,更能在人群中一枝独秀。外国进口了镂空的织物,她们用来做“透、露、瘦”的旗袍。
但此种轻盈绝不是轻浮,而是有灵魂的美感。
宛如《倾城之恋》中白流苏的一套月白色的蝉翼纱旗袍,在经过被家人嘲讽的挣扎,她把旗袍挂在墙上,抱着裙摆,而后如释重负般索然放开。
那袭旗袍,代表着她经历变故后,内心的宁静与从容。民国时的上海,绚烂繁华,那时的美人,也无惧时代的眼光,不断做出改变自己的勇气。
海派旗袍如一颗璀璨的明珠,照耀着女性,让她们有着敢于突破自己的胆量。
京派旗袍则走上一条拙朴之路,但坚持传统,并非是人们无法接受改变,而是更注重旗袍内在的品格。 一位旗袍老师傅说:“旗袍的袍字有讲究,袍者,裹贴而不紧身。”不同于现在把旗袍放在表现形态,突出“前凸后翘”上,京派旗袍随着曲线走,却又不紧裹,略有盈盈一握,显现着稳妥。
京派旗袍用传统的平面裁剪,做好的衣裳平直宽大,有大襟,花边也较其他派别的宽,把穿着者的身体,包裹于其中。
或许有人追问,这是否过于掩饰一个人的身体美了呢?
其实裁缝师,有时还需考虑到遮蔽某些身体线条,以达到和谐,体现穿着者的修养与性情。京派旗袍追求的偏偏不是曲线美,而是内敛。
京派旗袍传承人罗三裁说:“世上没得哪件衣裳能换了江山容颜,哪怕仙人羽衣那也是凡夫千年清修的功德,还不得琴棋书画诗酒茶的慢慢打磨。旗袍如玉,美玉配美人,才是大善。”
中国人讲究风骨,京派旗袍恰恰从中体现出,中国人的骨相是一种内蕴美。
苏派旗袍在样式上与海派旗袍相差不大,但用料很讲究,用上苏州的丝绸、软缎。民国夏梦就曾在苏州定制了一袭,后来被人收藏,乍一看普普通通还有点旧,却才发现是丝绸,在灯光下照起来,有美玉一样的光泽。
另一些苏派旗袍的领口、衣襟、袖口边缘还绣有苏绣,多是有梅、兰、竹、菊。2001年杨凡导演的电影《游园惊梦》中的翠花,就穿着一袭黛绿色旗袍,胸口处有精美的缠枝花卉绣片。
影片中这位女子挪着小碎步,哼着昆曲,从拙政园的月亮门出来,清风徐徐,襟上的花朵灵动似能摇曳生姿。有人坦言,苏派旗袍是“吴门画派”,将中国最传统的戏曲和旗袍合而为一。
苏派旗袍,就像是温润的流水。乍见之下平平无奇,一旦凝望,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像不断涌现的水花与惊喜,让人联想到雨巷的姑娘,游园的杜丽娘......
只是遗憾,苏派旗袍已经渐渐隐没在了岁月中,不再有太多的回音。
在广东、香港习惯称旗袍为“长衫”,2018年广东省博物馆还展出了《百年时尚:香港长衫故事》。
“长衫”一词其实是男女装通用词。民国女性意识觉醒,追求与男性同样平等的权利,将繁复的装束脱下,纷纷换上了旗袍。在港粤因为旗袍与男装长衫相似,并也将之称为“长衫”。
后来旗袍长衫就变成了女性的普通装束,她们会穿着旗袍买菜做饭,操持家务,更把长衫当作上班的日常服。旗袍样式,有张爱玲说的“刺目玫瑰红印着粉红花朵,嫩绿叶子印着深紫”。
也有十分简约,常常是单色无图案,无绲边盘扣的长衫。在婚宴,或者比较重要的场合,会定制花样稍微繁杂些的旗袍,这些特称为“饮衫”。
今日香港一些学校的校服,依然是中式长衫,蓝色或白色的长衫裙、长筒白袜、黑色皮鞋。虽然不是严格的旗袍样式,但远远望着,依然让人觉得那仿佛是民国翩翩走来进步青年。
也许与出入影院,参加高档场合的名媛淑女的旗袍相比简朴之极,但流连于院校,乃至市井厨房的旗袍,却有一种俗世里的美意。
因为她们让人看见,美不仅是一种诗意,更是一种风俗。
与民国四大派旗袍相比,今日人们对旗袍的看法已然大不同。
现代人更加追求曲线美,这好不好并不容易下定论。因为有人喜欢穿高叉的旗袍显气质,有人喜欢内敛的简约,不是孰好孰坏的问题,是审美的不同。
只是不管如何,旗袍走过百年岁月,在它身上,有一些女子独立坚强,不断改变自己;有一些女子始终坚守理想;有一些则为此而明亮,哪怕是市井间的走动,也有如春光的明媚。
无论变化如何快,审美如何变,我们都要明白美之于袍,更美之于骨,之于魂,之于自己。或许,唯有这样百年后的我们,才无愧于她们用自己的努力与坚韧,照亮了这片土地。